卷十九 十九之三〔周颂〕
《振鹭》,二王之后来助祭也。
〔笺云:二王,夏、殷也。其后,杞也,宋也。〇振鹭,土之慎反,下音路。一名春鉏,水鸟也。一音卢。夏,户雅反。杞音起。〕 【疏】“《振鹭》八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振鹭》诗者,二王之后来助祭之乐歌也。谓周公、成王之时,已致大平,诸侯助祭,二王之后亦在其中,能尽礼备仪, 尊崇王室,故诗人述其事而为此歌焉。天子之祭,诸侯皆助,独美二王之后来助祭者,以先代之后,一旦事人,自非圣德服之,则彼情未適。今二王之后,助祭得 宜,是其敬服时王,故能尽礼。客主之美,光益王室,所以特歌颂之。〇笺:“二王”至“杞宋”。〇正义曰:“《乐记》称武王伐纣,既下车,封夏后氏之后於 杞,投殷之后於宋,故知之也。《史记、·杞世家》云:“武王克殷,求禹之后,得东楼公,封之於杞,以奉夏后氏之祀。”是杞之初封,即为夏之后矣。其殷后, 则初封武庚於殷墟,后以叛而诛之,更命微子为殷后。《书序》云:“成王既黜殷命,杀武庚,命微子启作《微子之命》。”是宋为殷后,成王始命之也。《乐记》 武王封先代之后,已言投殷之后於宋者,以微子终为殷后,作《记》者从后录之。其实武王之时,始封於宋,未为殷后也。《乐记》注云:“投者,举徙之辞。谓微 子在殷,先有国邑,今举而徙之,别封宋国也。”若然,僖六年《左传》曰:“许僖公见楚子於武城。许男面缚,衔璧,大夫衰绖,士舆榇。楚子问诸逢伯。对曰: ‘昔武王克殷,微子启如是。武王亲释其缚,受其璧而祓之,焚其榇,礼而命之,使复其所。’”《史记·宋世家》亦云:“周武王克殷,微子乃持其祭器,造於军 门,肉袒面缚,左牵羊,右把茅,膝行而前,以告。於是武王乃释微子,复其位。”如故言复位以还为微子,但微国本在纣之畿内,既以武庚君於畿内,则微子不得 复封於微也。但微子自囚,以见武王,武王使复其位,正谓解释其囚,使复臣位,不是复封微国也。以《乐记》之文,知武王初即封微子於宋矣,但未知爵之尊卑, 国之大小耳。至成王既杀武庚,命为殷后,当爵为公,地方百里。至制礼之后,当受上公之地,更方五百里。《史记》以为成王之时始封微子於宋,与《乐记》文 乖,其说非也。如《乐记》之文,武王始封夏后於杞,而《汉书》郦食其说汉王曰“昔汤伐桀,封其后於杞。武王伐纣,封其后於宋”者,主言夏、殷之灭,其后得 封耳。以伐夏者汤,克殷者武,故系而言之。其意不言汤即封杞,武即封宋也。王者所以必立二王之后者,以二代之先,受命之祖,皆圣哲之君,故能克成王业,功 济天下,后世子孙,无道丧其国家,遂令宗庙绝享,非仁者之意也。故王者既行天罚,封其支子,爵为上公,使得行其正朔,用其礼乐,立祖王之庙,郊所感之帝, 而所以为尊贤德,崇三统,明王位,非一家之有也。故《郊特牲》曰:“王者存二代之后,犹尊贤也。尊贤不过二代。”《书传》曰:“天子存二王之后,与己三, 所以通天三统,立三正。”郑《驳异义》云:“言所存二王之后者,命使郊天,以天子礼祭其始祖受命之王,自行其正朔服色,此之谓通天三统。”是言王者立二王 后之义也。
振鹭于飞,于彼西雍。我客戾止,亦有斯容。
〔传:兴也。振振,群飞貌。鹭,白鸟也。雍,泽也。客,二王之后。笺云:白鸟集于西雍之泽,言所集得其处也。兴者,喻杞、宋之君有絜白之德,来助祭於周之庙,得礼之宜也。其至止亦有此容,言威仪之善如鹭然。〇处,昌虑反。〕 【疏】“振鹭于飞”。〇正义曰:言有振振然絜白之鹭鸟往飞也,其往飞则集止於西雍之泽。色絜白之水鸟而集於泽,诚得其处也。以兴有威仪之杞、宋。往, 行也。其往而行,则来助祭於有周之庙。美威仪之人臣,而助祭王庙,亦得其宜也。此鹭鸟之色,有絜白之容,我客杞、宋之君,其来至止也,亦有此絜白之容。非 但其来助祭有此姿美耳,又在於彼国国人皆悦慕之,无怨恶之者。今来朝周,周人皆爱敬之,无厌倦之者。犹复庶几於善,夙夜行之,以此而能长终美誉。言其善於 终始,为可爱之极也。〇传:“振振”至“之后”。〇正义曰:此鸟名鹭而已,振与鹭连,即言于飞。《鲁颂》之言“振振鹭”,故知“振振,群飞貌也”。言 “鹭,白鸟”者,以言亦有斯容,则义取絜白,故云白鸟也。以鹭是水鸟,明所往为泽,故知“雍,泽”也。谓泽名为雍,故笺云“西雍之泽”也。明在作者之西, 有此泽,言其往向彼耳,无取於西之义也。序言二王之后,故知“客,二王之后”。客者,敌主之言。诸侯之於天子,虽皆有宾客之义,但先代之后,时王遍所尊 敬,特谓之客。昭二十五年《左传》云:“宋乐大心曰:‘我於周为客。’”《皋陶谟》曰:“虞宾在位,此及有瞽。”皆云我客。《有客》之篇以微子为客,皆以 二王之后特称宾客也。〇笺:“白鸟”至“鹭然”。〇正义曰:以此诗美其助祭,明以在泽喻在庙,取其得所为义也。以鹭鸟之白,兴客之威仪。所云絜白之德,即 鹭鸟之容也。以上言飞往西雍,喻其乡京而朝,而其容之美未见,故又云“亦有斯容”,明上句兴喻之中,亦有絜白之义,故云“杞、宋之君,有絜白之德”也。言 威仪之善如鹭然,正谓絜白是也。
在彼无恶,在此无斁。庶几夙夜,以永终誉。
〔笺云:在彼,谓居其国无怨恶之者;在此,谓其来朝,人皆爱敬之,无厌之者。永,长也。誉,声美也。〇斁音亦,厌也。厌,於艳反。〕 《振鹭》一章,八句。
《丰年》,秋冬报也。
〔笺云:报者,谓尝也,烝也。〇丰,芳弓反。〕 【疏】“《丰年》七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丰年》诗者,秋冬报之乐歌也。谓周公、成王之时,致太平而大丰熟,秋冬尝、烝,报祭宗庙。诗人述其事而为此歌 焉。经言年丰而多获黍稻,为酒醴以进与祖妣,是报之事也。言“烝畀祖妣”,则是祭於宗庙。但作者主美其报,故不言祀庙耳。不言祈而言报者,所以追养继孝, 义不祈於父祖。至秋冬物成,以为鬼神之助,故归功而称报,亦孝子之情也。作者见其然,而主意於报,故此序特言报耳。其时则不然,故《那》与《烈祖》实为烝 尝,而序称为祀,以义不取於报故也。其天地社稷之神,虽则常祭,谓之祈报,故《噫嘻》《载芟》《良耜》之等,与宗庙异也。
丰年多黍多稌。亦有高廪,万亿及秭。
〔传:丰,大。稌,稻也。廪,所以藏齍盛之穗也。数万至万曰 亿,数亿至亿曰秭。笺云:丰年,大有年也。亦,大也。万亿及秭,以言穀数多。〇稌音杜,徐敕古反。廪,徐力锦反,又力荏反,仓也。秭,咨履反,一本作 “数”。《韩诗》曰“陈穀曰秭”也。齍盛,上音资,下音成。穗音遂。数万,邑主反。下“数亿”同。〕 为酒为醴,烝畀祖妣,以洽百礼,降福孔皆。
〔传:皆,徧也。笺云:烝,进。畀,予也。〇醴音礼。畀,必寐反,予也。注同。妣,必履反。祫,胡甲反,本或作“洽”。徧音遍。予音与。〕 【疏】“丰年多黍”。〇正义曰:言今为鬼神祐助,而得大有之丰年,多有黍矣,多有稻矣。既黍稻之多,复有高大之廪,於中盛五穀矣。其廪积之数,有万与 亿及秭也。为神所祐,致丰积如此,故以之为酒,以之为醴,而进与先祖先妣,以会其百众之礼,谓牲玉币帛之属,合用以祭,故神又下予之福,甚周徧矣。〇传: “丰大”至“曰秭”。〇正义曰:“丰,大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稌,稻”,《释草》文。郭璞曰:“今沛国呼稻为稌,是也。”言廪所以藏齍盛之穗者,器实曰齍, 在器曰盛,齍盛谓饭食也。以米粟为之,远本其初出於禾穗,故谓廪之所藏,为齍盛之穗也。《禹贡》百里赋纳总,即禾稼也。二百里<飠至>,即穗 也。禾稼当积而贮之,不在仓廪。其穗当在廪藏之,故言藏齍盛之穗。则自穗以往,秸及粟米,皆在仓廪矣。以穗邻於禾稼,嫌不在廪,故特举其穗,以下皆可知 也。又以经言“高廪”,则廪之高大,於藏穗为宜,故言穗也。此言藏穗,则廪唯藏粟也。而《地官·廪人》注云“藏米曰廪”者,对则藏米曰廪,藏粟曰仓;其散 即通也。彼廪人职掌万民之食,四釜三釜皆是米事,故云藏米耳。彼注又云:“廪人,舍人、仓人,司禄官之长。”是廪为仓之总,可以兼米粟也。《明堂位》云: “米廪,有虞氏之庠。”注云:“鲁谓之米廪,虞帝令藏齍盛之委焉。”《记》言米,郑言委,则以廪之所容,兼米兼粟也。且此言为酒为醴,以米为之,明亦藏米 可知。祭祀酒食,当用籍田之粟,此言廪之所容,乃至万亿及秭,则是税民之物,而云以为酒醴者,祭祀之礼,亦用税物。《信南山》云“曾孙之穑,以为酒食,畀 我尸宾”,是用税物之文也。由其亦用税物,故举廪之多容,以为丰年之状也。言“数万至万曰亿,数亿至亿曰秭”,於今数为然。定本、《集注》皆云“数亿至万 曰秭”,毛以亿云及秭,万下不云及亿,嫌为万个亿,故辨之也。知然者,以亿言及秭,则万与亿亦宜相累,但文不可再言及耳。〇笺:“丰年,大有年”。〇正义 曰:年之丰熟,必大有物。丰训为大,故云“丰年,大有之年”也。春秋宣十六年《穀梁传》曰:“五穀大熟为大有年。”《公羊》以为“大丰年”,是也。桓三年 经书“有年”,《穀梁传》曰:“五穀皆熟为有年。”《公羊传》曰:“仅有年。”彼《春秋》之文相对为例耳,他经散文不必然也。《鲁颂》曰“岁其有年”,亦 当谓大丰年矣。〇传:“皆,徧”。〇正义曰:“偕”训俱也,亦徧之义。〇笺:“烝,进。畀,予”。〇正义曰:皆《释诂》文。
《丰年》一章,七句。
《有瞽》,始作乐而合乎祖也。
〔笺云:王者治定制礼,功成作乐。合者,大合诸乐而奏之。〇瞽音古,无目眹曰瞽。眹音直谨反。本或作“鼓”。“合乎祖也”,本或作“合乎大祖”。治,直吏反。〕 【疏】“《有瞽》十三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有瞽》诗者,始作乐而合於太祖之乐歌也。谓周公摄政六年,制礼作乐,一代之乐功成,而合诸乐器於太祖之庙,奏 之,告神以知和否。诗人述其事而为此歌焉。经皆言合诸乐器奏之事也。言合於太祖,则特告太祖,不因祭祀,且不告馀庙。以乐初成,故於最尊之庙奏之耳。定 本、《集注》直云“合於祖”,无“太”字。此太祖谓文王也。〇笺:“王者”至“奏之”。〇正义曰:“王者功成作乐,治定制礼”,《乐记》文也。引之者,证 此时成功,故作乐也。彼注云:“功成治定同时耳。功主於王业,治主於教民。”然则武王虽已克殷,未为功成,故至於太平始功成作乐也。大合诸乐而奏之,谓合 诸乐器一时奏之,即经所云“鞉磬柷圉”、“箫管”之属是也。知不合诸异代乐者,以序者序经之所陈,止说周之乐器。言既备乃奏,是诸器备集,然后奏之,无他 代之乐,故知非合诸异代乐也。
有瞽有瞽,在周之庭。设业设虡,崇牙树羽。应田县鼓,鞉磬柷圉。
〔传:瞽,乐官也。业,大板也, 所以饰栒为县也。捷业如锯齿,或曰画之。植者为虡,衡者为栒。崇牙上饰卷然,可以县也。树羽,置羽也。应,小鞞也。田,大鼓也。县鼓,周鼓也。鞉,鞉鼓 也。柷,木椌也。圉,楬也。笺云:瞽。矇。以为乐官者,目无所见,於音声审也。《周礼》“上瞽四十人,中瞽百人,下瞽百六十人”。有视了者相之。又设县 鼓。田当作“朄”。朄,小鼓,在大鼓旁,应鞞之属也,声转字误,变而作田。〇虡音巨。应,应对之应。注同。田,毛如字,郑作“朄”,音胤。县音玄。注皆 同。鞉,字亦作“鼗”,音桃。柷,尺叔反。圉,鱼吕反。栒,荀允反。锯音据。植,时力反,又直吏反。衡,华盲反。卷音权,又起圆反。鞞,步兮反。椌,苦江 反。楬,苦瞎反。矇音蒙,有目眹而无见也。瞭音了。视瞭,有目人也。相,息亮反。〕 【疏】“有瞽有瞽”。〇毛以为,始作《大武》之乐,合於太庙之时,有此瞽人,有此瞽人,其作乐者,皆在周之庙庭矣。既有瞽人,又使人为之设其横者之 业,又设其植者之虡,其上刻为崇牙,因树置五采之羽以为之饰。既有应之小鼓,又有田之大鼓,其鼓悬之虡业,为悬鼓也。又有鞉有磬,有柷有圉,皆视了设之於 庭矣。既备具,乃使瞽人击而奏之。又有吹者,编竹之箫,并竹之管,已备举作之,喤喤然和集其声。此等诸声,皆恭敬和谐而鸣,不相夺理,先祖之神於是降而听 之。於时我客二王之后,適来至止,与闻此乐,其音感之,长令多其成功。谓感於和乐,遂入善道也。此乐能感人神,为美之极,故述而歌之。〇郑唯应田俱为小鼓 为异。馀同。文须如此者,以乐皆瞽人为之,故先言“有瞽有瞽”,於瞽下言於周之庭,则乐皆在庭矣。周人初改为悬,故於诸乐先言悬事。於虡业言设,则柷圉以 上皆蒙设文。其箫管则执以吹之,非所当设,於“乃奏”之下别言“备举”。助祭之人盖应多矣,独言我客者,以二王之后尊,故特言之也。〇传:“瞽乐”至“圉 楬”。〇正义曰:《周礼·瞽矇》为大师之属,职掌“播鞉、柷、圉、箫、管、弦、歌”。是瞽为乐官也。《释器》云:“大板谓之业。”是业为大板也。又解业之 所用,所以饰栒为悬也。悬之横者为栒,其上加之以业,所以饰此栒而为悬设也。其形刻之捷业然如锯齿,故谓之业。或曰画之,谓既刻又画之,以无明文,故为两 解。业即栒上之板,与栒相配为一,故通解栒虡之体,植者为虡,横者为栒也。知者,以《春官·典庸器》《冬官·梓人》及《明堂位》《檀弓》皆言栒虡,而不言 业,此及《灵台》言虡业,而无栒文,皆与虡相配,栒、业互见,明一事也。名生於体,而谓之为业,则是其形捷业,宜横以置悬,故知横者为栒。既言业所以饰 栒,则与之为一,据栒定其横植,而业统名焉,故不言横曰业也。栒业既横,则虡者自然植矣。《释器》云:“木谓之虡。”郭璞云:“悬锺磬之木,植者名虡。” 虡既用木,则栒亦木为之也。又知崇牙上饰,卷然可以为悬者,《灵台》云:“虡业维枞。”枞即崇牙上饰,卷然可以为悬者也。系於业而言“维”,明在业上为 之,故与此二文以互言业,不言栒也。虡者立於两端,栒则横入於虡。其栒之上,加施大板,则著於栒。其上刻为崇牙,似锯齿捷业然,故谓之业牙,即业之上齿 也,故《明堂位》云:“夏后氏之龙簨虡,殷之崇牙。”注云:横曰簨,饰之以鳞属,以大板为之,谓之业;殷又於龙上刻画之为重牙,以挂悬纮。是牙即业之上齿 也,以其形卷然,得挂绳於上,故言可以为悬也。言挂悬纮者,纮谓悬之绳也。“树羽,置羽”者,置之於栒虡之上角。《汉礼器制度》云:“为龙头及颔口衔璧, 璧下有旄牛尾。”《明堂位》於崇牙之下又云:“周之璧翣。”注云“周人画缯为翣,载以璧,垂五采羽其下,树翣於簨之角上,饰弥多”是也。知“应,小鞞” 者,《释乐》云:“大鼓谓之鼖,小者谓之应。”是应为小鼓也。《大射礼》应鞞在建鼓东,则为应和。建鼓、应鞞共文,是为一器,故知“应,小鞞”也。应既是 小,田宜为大,故云“田,大鼓也”。《明堂位》云:“夏后氏之足鼓,殷人楹鼓,同人悬鼓。”是周法鼓始在悬,故云“悬鼓,周鼓”。解此诗特言悬意也。若 然,大射礼者,是周礼也。其乐用建鼓,建鼓则殷之楹鼓也。而大射用之者,以彼诸侯射礼略於乐,备三面而已,故无悬鼓也。鞉者,《春官·小师》注云:“鞉, 如鼓而小,持其柄摇之,傍耳还自击是也。”“柷,木椌。圉,楬”者,以《乐记》有椌、楬之文,与此柷、圉为一,故辨之。言木椌者,明用木为之。言柷用木, 则圉亦用木,以木可知而略之。《大师》注:“大柷,敔也。”是二器皆用木也。《皋陶谟》云:“合止柷敔。”注云:“柷,状如漆筒,中有椎。合之者,投推於 其中而撞之。敔状如伏虎,背上刻之,所以鼓之以止乐。”《释乐》云:“所以鼓柷谓之止,所以鼓敔谓之籈。”郭璞云:“柷如漆筒,方二尺四寸,深一尺八寸, 中有推,柄连底。挏之,令左右击。止者,其椎名也。敔如伏虎,背上有二十七鉏敔,刻以木。长尺栎之,籈者,其名也。”此等形状,盖依汉之《大予乐》而知 之。其栒簨、圉敔,古今字耳。〇笺:“瞽矇”至“作田”。〇正义曰:瞽矇相对,则目有小异。《周礼》谓其官为瞽矇,故连言之,解以瞽矇为乐官之意。以目无 所见,思绝外物,於音声审故也。《周礼》“上瞽四十人,中瞽百人,下瞽百六十人”,《春官》序官文也。彼注云:“命其贤智者以为太师、小师。”是以才智为 差等,不以目状为异也。又解此无目而可用者,有视了者相之。又使此视了设悬鼓,因明设业以下,皆视了设之,非瞽自设也。《春官》序於“瞽矇”之下云:“视 了三百人。”则一瞽一视了也。注云:“了,目明者也。”其职云:“掌大师之悬。凡乐事相瞽。”注云:“大师当悬则为之。相谓扶工。”是主相瞽,又设悬也。 以经、传皆无田鼓之名,而田与应连文,皆在悬鼓之上,应者应大鼓,则田亦应之类。《大师职》云:“下管,播乐器,令奏鼓朄。”注云:“为大鼓先引。”是古 有名朄引导鼓,故知田当为朄,是应鞞之属也。又解误为田,意朄字以柬为声,声既转去柬,唯有申在,申字又误去其上下,故变作田也。
既备乃奏,箫管备举。喤喤厥声,肃雝和鸣,先祖是听。
〔笺云:既备者,悬也,朄也,皆毕已也。乃 奏,谓乐作也。箫,编小竹管,如今卖饧者所吹也。管如篴,并而吹之。〇喤,华盲反,又音横,又音皇。编,薄殄反,又必绵反,《史记》音甫连反,《字林》 《声类》《韵集》并布千反。饧,夕清反,蜜也。又音唐。《方言》云:“张皇也。”即乾糖也,音唐。篴字又作笛,同徒历反。并,步顶反。〕 【疏】笺:“箫编”至“吹之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乐》云:“大箫谓之言,小者谓之筊。”李巡曰:“大箫声大者言言也。小者声扬而小,故言筊筊,小也。” 郭璞曰:“箫大者,编二十三管,长尺四寸。小者十六管,长尺二寸。一名籁。”《易·通卦验》云:“箫长尺四寸。”《风俗通》云:“箫参差象凤翼,十管,长 二尺。”其言管数长短不同,盖有大小故也。要是编小竹管为之耳,如今卖饧者所吹。其时卖饧之人吹箫以自表也。《史记》称伍子胥鼓腹吹箫,乞食吴市,亦为自 表异也。《方言》云:“饧谓之张皇,或云滑糖。凡饴谓之饧,关东之通语也。”然则饧者,餭之类也。管如笛,并而吹之,谓并吹两管也。《小师》注云“管如 笛,形小,并两而吹之。今大予乐官有之”是也。《释乐》云:“大管谓之簥。”李巡曰:“声高大故曰簥。簥,高也。”郭璞曰:“管长尺,围寸,并漆之,有 底。贾氏以为如篪,六孔。”
我客戾止,永观厥成。
〔笺云:我客,二王之后也。长多其成功,谓深感於和乐,遂入善道,终无愆过。〇观,古衍反,又如字,注同,多也。乐如字,或音洛。愆,去连反。〕 《有瞽》一章,十三句。
《潜》,季冬荐鱼,春献鲔也。
〔笺云:冬鱼之性定,春鲔新来,荐献之者,谓於宗庙也。〇潜,在廉反,《尔雅》作“<禾朁>”,郭音潜,又音岑。《韩诗》云:“涔,鱼池。”《小雅》作“<禾朁>”,时砧反。鲔,于轨反。〕 【疏】“《潜》六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潜》诗者,季冬荐鱼,春献鲔之乐歌也。谓周公、成王太平之时,季冬荐鱼於宗庙,至春又献鲔。泽及潜逃鱼皆肥美,献 之先祖,神明降福。作者述其事而为此歌焉。经总言冬春,杂陈鱼鲔,皆是荐献之事也。先言季冬,而后言春者,冬即次春,故依先后为文,且冬荐鱼多,故先言 之。冬言季冬,春亦季春也。《月令》“季春荐鲔於寝庙”。《天官·渔人》:“春献王鲔。”注引《月令》季春之事,是荐鲔在季春也。不言季者,以季春鲔鱼新 来,正月未有鲔,言春则季可知,且文承季冬之下,从而略之也。冬言荐,春云献者,皆谓子孙献进於先祖,其义一也。经言“以享”,是冬亦为献。《月令》季春 言荐鲔,是春亦有荐,因时异而变文耳。冬则众鱼皆可荐,故总称鱼。春唯献鲔而已,故特言鲔。〇笺:“冬鱼”至“宗庙”。〇正义曰:冬鱼之性定者,冬月既 寒,鱼不行,乃性定而肥充,故冬荐之也。《天官·庖人》注云“鱼雁水涸而性定”,则十月已定矣。但十月初定,季冬始肥,取其尤美之时荐之也。《月令》季 冬,乃“命渔师始渔,天子亲往,乃尝鱼,先荐寝庙”,注云:“此时鱼絜美,故特荐之。”《白虎通》云:“王者不亲取鱼以荐庙。”故亲行非此则不可。故隐五 年“公矢鱼於棠”,《春秋》讥之是也。《鲁语》里革云,古者大寒降,土蛰发,水虞於是乎讲罛罶,取名鱼,而尝之庙。言“大寒降”,与此“季冬”同。其言 “土蛰发”,则孟春也。以春鱼始动,犹乘冬先肥,气序既移,故又取以荐。然则季冬、孟春皆可以荐鱼也。韦昭以为,荐鱼唯在季冬。《国语》云“孟春”者, 误。案《月令》孟春“獭祭鱼”,则鱼肥而可荐,但自《礼》文不具,无其事耳。里革称古以言,不当谬也。言春鲔新来者,陆机云:“河南巩县东北崖上山腹有 穴,旧说云此穴与江湖通,鲔从此穴而来,北入河,西上龙门,入漆沮。故张衡云‘王鲔岫居,山穴为岫’,谓此穴也。”然则其来有时,以春取而献之,明新来 也。陆机又云:“大者为王鲔,小者为鮇鲔。”言王鲔,谓鲔之大者也。序止言荐献,不言所在,故言荐献之者,谓於宗庙也。
猗与漆沮,潜有多鱼。有鳣有鲔,鲦鲿鰋鲤。
〔传:漆、沮,岐周之二水也。潜,糁也。笺云:猗与, 叹美之言也。鳣,大鲤也。鲔,鮥也。鲦,白鲦也。鰋,鲇也。〇猗,於宜反。与音余。漆音七。沮,七余反。鳣,张连反。鲦音条。鲿音常。鰋音偃。鲤音里。 糁,素感反,旧《诗传》及《尔雅》本并作“米”傍“参”。《小尔雅》云:“鱼之所息谓之橬。橬,椮也。”谓积柴水中,令鱼依之止息,因而取之也。郭景纯因 改《尔雅》从《小尔雅》作“木”傍“参”,音霜甚反,又疏荫反,又心廪反。《字林》作“罧”,音山沁反,义同。鮥音洛,《尔雅》云:“鮥,叔鲔。”鲇,乃 谦反,沈又奴廉反。〕 【疏】“猗与漆沮”。〇毛以为,可猗嗟而叹美与,此漆、沮之二水!其中有养鱼之潜,此潜之内乃有多众之鱼,有鳣有鲔,又有鲦、鲿、鰋、鲤,是其多也。 我太平王者以献之先祖,以之祀宗庙,神明飨之,以此得大大之福也。〇郑唯介为助。馀同。〇传:“漆沮”至“潜椮”。〇正义曰:漆、沮自豳历岐周以至丰、 镐,以其荐献所取,不宜远於京邑,故不言豳。言岐周者,镐京去岐不远,故系而言之。其实此为潜之处,当近京邑。《释器》云:“椮谓之涔。”李巡曰:“今以 木投水中养鱼曰涔。”孙炎曰:“积柴养鱼曰椮。”郭璞曰:“今之作椮者,聚积柴木於水中,鱼得寒入其里藏隐,因以簿围捕取之。”椮字诸家本作“米”边, 《尔雅》作“木”边,积柴之义也。然则椮用木,不用米,当从木为正也。涔、潜,古今字。〇笺:“鳣大”至“鰋鲇”。〇正义曰:鳣、鲔已释於《卫风》。言白 鲦、鰋鲇,以时验而言之也。《释鱼》有鰋,郭璞曰:“今鰋,额白鱼也。”
以享以祀,以介景福。
〔笺云:介,助。景,大也。〕 《潜》一章,六句。
《雍》,禘大祖也。
〔笺云:禘,大祭也。大於四时,而小於祫。大祖,谓文王。〇禘,大计反。大音泰。祫,户夹反,大祭名也。〕 【疏】“《雍》十六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雍》者,禘大祖之乐歌也。谓周公、成王太平之时,禘祭大祖之庙。诗人以今之太平,由此大祖,故因其祭,述其事, 而为此歌焉。经言祭祀文王,诸侯来助,神明安孝子,予之多福,皆是禘文王之事也。毛於禘祫其言不明,唯《閟宫》传曰:“诸侯夏禘则不礿,秋祫则不尝。”然 则天子亦有禘祫。禘祫者,皆殷祭,盖亦如郑“三年一祫,五年一禘”也。武王以周十二月崩,其明年周公摄政,称元年十二月小祥,二年十二月大祥,三年二月 禫,四年春禘,盖此时也。若复五年,则成王即政之年,颂之大例皆是元年前事,此不应独在五年禘时也。郑以武王十二月崩,成王三年二月禫,周公避流言而出, 明年春禘,於时周公未反,时非太平,必不得为此颂也。又明年,周公反而居摄,是为元年。至三年而祫,五年禘。常禘当以夏,此即摄政五年之夏禘也。然则此禘 毛以春,郑以夏,又不同。〇笺:“禘大”至“文王”。〇正义曰:“禘,大祭”,《释天》文。嫌祭之最大,故又辨之云:“大於四时,而小於祫。”《礼记·祭 法》“禘喾而郊稷”,禘谓祭天圆丘也。《大传》曰:“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。”禘谓祭感生之帝於南郊也。然则圆丘与郊,亦为禘祭。知《释天》所云“非祭天” 者,以《尔雅》之文即云“绎,又祭”,绎是宗庙之祭,故知禘亦宗庙之禘也。但宗庙尚为大祭,则郊丘大祭可知,故《郑志》云“禘,大祭,天人共之”,是也。 若然,禘既大祭,宜大不是过,而得小於祫者,以四时之外,特为此祭,大於四时,故云大祭。但此大祭,五年再为,一则合聚祭之一,则各就其庙,故以合祭为 祫,就庙为禘。禘尚大祭,祫大可知,是举轻以明重,故郑每云“五年再殷祭”。殷,大也,谓祫、禘二者俱为大祭也。礼宜小者稠,大者稀。而《礼纬》言“三年 一祫,五年一禘”,反禘稀而祫数者,圣人因事见法,以天道三年一闰,五年再闰,故制礼象之,三年一祫,五年一禘。每於五年之内,为此二礼,据其年端数之, 故言三年、五年耳。其实禘、祫自相距各五年,非祫多而禘少也。知禘小於祫者,《春秋》文二年“大事於大庙”,《公羊传》曰:“大事者何?祫也。毁庙之主陈 於大祖,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於大祖。”是合祭群庙之主谓之大事。昭十五年“有事於武宫”,《左传》曰:“禘於武公。”是禘祭一庙,谓之有事也。祫言大事, 禘言有事,是祫大於禘也。知大祖谓文王者,以经云“假哉皇考”,又言“文武维后”,是此皇考为天下之人后,明非后稷。若是后稷则身非天子,不得言“维后” 也。大祖谓祖之大者,既非后稷,明知谓文王也。文王虽不得为始祖,可以为大祖也。若此祭文王,则於礼当讳,而经云“克昌厥后”者,以此诗自是四海之人歌颂 之声,本非庙中之事,故其辞不为庙讳。及采得之后,即为经典,《诗》《书》不讳,故无嫌耳。《烝民》云“四方爰发”,亦此类也。
有来雝雝,至止肃肃。相维辟公,天子穆穆。於荐广牡,相予肆祀。
〔传:相,助。广,大也。笺云:雍雍,和也。肃肃,敬也。有是来时雍雍然,既至止而肃肃然者,乃助王禘祭百辟与诸侯也。天子是时则穆穆然。於进大牡之牲,百辟与诸侯又助我陈祭祀之馔,言得天下之欢心。〇相,息亮反。注同。辟音璧,君也。注同。於,郑如字,王音乌。〕 【疏】“有来雍雍”。毛以为,有是从彼本国而来,其颜色雍雍然而柔和,既至止於此,则容貌肃肃然而恭敬,助祭事者,维为国君之诸公。於是时,天子之容 则穆穆然而美。言助祭者敬和,祭者又美,宾主各得其宜。又指言助祭之事,於我天子荐进大牡之牲,其时辟公助祭,陈其祭祀之馔,言得天下之欢心。由大祖德及 使之然,可嘉美哉!君考文王,其德彼於后世,能安定我之孝子,故今为天下所归,是可嘉也。皇考遍使之有才智者,维天下之人。谓皇考行化教之,令之有智。所 以然者,由以文德武功维为之君故也。由皇考能遍使民智,故孝子得安皇考之德,又能安及皇天,使无三辰之灾,而有徵祥之瑞。以此为天所祐,故能昌大其后之子 孙,令长有天下。以今禘祭,则皇考又安祐我之孝子,得年有秀眉之寿,光大孝子以繁多之福也。我孝子非徒为皇考所福,既见祐助於光明之考,亦见祐助於文德之 母。言武王大姒以皇考之故,亦祐助孝子也。〇郑唯辟为卿士,公谓诸侯,又以介为助为异。馀同。〇传:“相,助。广,大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相、 助,勴也。”俱训为勴,是相得为助。广是宽博,亦大之义。传於《烈文》辟公皆斥诸侯,无卿士之义,则此辟亦非卿士,当谓国君诸公也,故王肃云:“来助祭 者,维国君诸公。天子穆穆然,以美德为之王。”〇笺:“雍雍”至“欢心”。〇正义曰:“雍雍,和。肃肃,敬”,《乐记》文也。和在色,敬在心。和敬,贤者 之常,因未至异文而分之耳,其实常雍肃也。以序言禘,故云助。王禘祭,孝子当悫而趋,言穆穆者,以孝子於祖父则为子孙之容,若非对神前,则可为穆穆也。言 於荐大牡之牲,举其祭时所用,《楚茨》所谓“洁尔牛羊,以往烝尝,或剥或烹”之类,是助王陈祭祀之馔,言其得天下之欢心。此言“肆祀”,笺以为陈祭祀之 馔。《牧誓》云:“商王受昏弃厥肆祀。”注云“肆祀,祭名”者,以祭必肆之,故言肆祀。《尚书》指言纣之所弃,故知祭名。此言所助,是其为肆,故不以为祭 名,理亦相通也。
假哉皇考!绥予孝子。宣哲维人,文武维后。
〔传:假,嘉也。笺云:宣,徧也。嘉哉群考,斥文王也。文王之德,乃安我孝子,谓受命定其基业也。又徧使天下之人有才知,以文德武功为之君故。〇假音暇,徐古雅反。哲音哲,本亦作“哲”,同。徧音遍。下同。知音智。〕 【疏】传:“假,嘉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〇笺:“宣徧”至“君故”。〇正义曰:“宣,徧”,《释言》文。《释诂》云:“皇,君也。”此大祖宜为 一代始王,故知嘉哉君考斥文王也。《闵予小子》皇考与皇祖相对,故知皇考为武王。此则下有“烈考”为武王,故知皇考为文王。考者,成德之名,可以通其父祖 故也。《祭法》云:“父曰考,祖父曰王考,曾祖曰皇考。”此与《闵予小子》非曾祖,亦云皇考者,以其散文取尊君之义,故父祖皆得称之。安我孝子,言其享有 天下,故知谓受命定其基业。述皇考一人之德,而言文武,故知谓文德武功,即《文王有声》所云“文王受命,有此武功”。是文王有文有武也。并举文武者,文以 教化,武以除暴,暴止教兴,故人皆有才智也。
燕及皇天,克昌厥后。绥我眉寿,介以繁祉。
〔传:燕,安也。笺云:繁,多也。文王之德,安及皇天,谓降瑞应,无变异也。又能昌大其子孙,安助之以考寿与多福禄。〇克昌如字,或云文王名。此禘於文王之诗也,周人以讳事神,不应犯 讳,当音处亮反。应,应对之应。〕 【疏】笺:“繁多”至“福禄”。〇正义曰:昭二十八年《左传》曰:“恶直丑正,实繁有徒。”是繁为众之义,故为多也。天之监下,作为徵祥。今言皇考之 德,能安及皇天,故知谓降瑞应也。以此福庆,流及后昆,故言又能昌大其子孙。子孙既蒙其福,今祭而得礼,故文王之神安我孝子以寿考,予之以福禄。上言“绥 予孝子”,是皇考绥之。今言“绥我眉寿”,亦是皇考绥之,以覆成上意也。
既右烈考,亦右文母。
〔传:烈考,武王也。文母,大姒也。笺云:烈,光也。子孙所以得考寿与多福者,乃以见右助於光明之考与文德之母,归美焉。〇右音祐,下同。助也。大姒音泰,下同。姒,文王妃。〕 【疏】传:“烈考”至“大姒”。〇正义曰:以大祖为文王,皇考当之矣。而别言烈考,故知为武王,即《洛诰》所云“烈考武王,宏朕恭”,一也。彼注以烈 为威,此笺以烈为光者,义得两通故也。文母继文言之,虽大似自有文德,亦因文王而称之也。此非颂所主,而言之者,明时得祐之多,故归美焉。
《雍》一章,十六句。
《载见》,诸侯始见乎武王庙也。
〔〇见,贤遍反。下同。〕 【疏】“《载见》十四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载见》诗者,诸侯始见武王庙之乐歌也。谓周公居摄七年,而归政成王。成王即政,诸侯来朝,於是率之以祭武王之 庙。诗人述其事而为此歌焉。经言诸侯来朝,车服有法,助祭得福,皆为见庙而言,故举见庙以总之。案经“载见辟王”,谓见成王也。又言“率见昭考”,乃是见 於武王之庙。今序唯言始见於武王庙,不言始见成王者,以作者美其助祭,不美朝王,主意於见庙,故序特言之。但诸侯之来,必先朝而后助祭,故经“始见君王” 与“率见昭考”为首引耳。武王之崩,至於成王即政,历年多矣,立庙久矣,诸侯往前之朝,已应尝经助祭。於此乃言始见於武王庙者,以成王初即王位,万事改 新,成王之於此时亲为祭主,言诸侯於成王之世始见武王,非谓立庙以来诸侯始见也。《烈文》“成王即政,诸侯助祭”,笺以为朝享之祭,则是周之正月朔日也。 於时始告嗣位,不得祭前已受诸侯之朝。此诗言既朝成王,乃后助祭,则与《烈文》异时也。要言始见君王,不宜过后淹久,盖以夏之正月来朝,即助春祀之祭也。 四时之祭,遍祭群庙,独言见武王者,作者特言“昭考”,其意主於武王故也。
载见辟王,曰求厥章。龙旂阳阳,和铃央央。鞗革有鸧,休有烈光。
〔传:载,始也。龙旂阳阳,言有 文章也。和在轼前。铃在旂上。鞗革有鸧,言有法度也。笺云:诸侯始见君王,谓见成王也。曰求其章者,求车服礼仪之文章制度也。交龙为旂。鞗革,辔首也。 鸧,金饰貌。休者,休然盛壮。〇辟音璧。下同。铃音零。《左传》云:“锡銮和铃,昭其声也。”央,於良反,徐音英。鞗音条。鸧,七羊反,本亦作“鎗”, 同。休,许蚪反,又许求反。注同。轼音式。〕 【疏】“载见辟王”。〇毛以为,诸侯始来朝而见君王,作者美而述之,曰:此等皆能自求其章,谓能内脩诸己,自求车服礼仪文章,使不失法度。以此之故, 其所建交龙之旂阳阳然而有文章;其在轼之和,与旂上之铃,央央然而有音声;又以鞗皮为辔首之革,其末以金为饰,有鎗然而美。此旂、和铃、革如是休然盛壮而 有显光,是能自求文章,故无所不美也。既能朝见以礼,至於祭时,伯又率之以见於明德之考,谓令入武王之庙,使之助祭,以致孝子之事,以献祭祀之礼,以光大 我王,使得秀眉之寿。又叙诸侯之意,言此孝享介寿之道,长我诸侯能安而行之,思使我君成王得众多之福也。是光明文章之君公能得礼如是,我昭考之神乃安此诸 侯以多福,使之皆有光明之德以至於大。大谓令传世无穷,长为国君也。〇郑以介为助,辟公谓百辟与诸侯,俾缉熙于纯嘏谓使之皆光明於大嘏之意,唯此为异。馀 同。〇传:“载始”至“法度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哉,始也。”哉、载义同,故亦为始。龙旂者,旂上画为交龙,故知阳阳言有文章。和亦铃也,言在轼 前,相传为然,无正文也。《释天》云:“有铃曰旂。”李巡曰:“以铃著旒端。”郭璞曰:“悬铃於竿头,画交龙於旒。”是铃在旂上。鞗革有鎗,鎗为革之貌, 言有法度,虽在有鎗之下,主为鞗革而言,其意亦兼言旂、铃皆有法也。〇笺:“诸侯”至“盛壮”。〇正义曰:以辟公文见於下,故先言诸侯。此诗成王时事,故 知始见君王谓见成王也。曰求其章者,将自说其事,故言“曰”以目之。作者所称曰,非诸侯自言曰也。诸侯谨慎奉法,即是自求其章。旂、铃是在车之物,故知车 服礼仪文章制度也。“交龙为旂”,《春官·司常》文。《释器》云:“辔首谓之革。”故知“鞗革,辔首也”。辔用皮革,而云“有鎗”,故知鎗为金饰貌,即 《韩奕》所云“鞗革金厄”是也。休与烈光连文,故为盛壮。
率见昭考,以孝以享。以介眉寿,永言保之,思皇多祜。
〔传:昭考,武王也。享,献也。笺云:言,我。皇,君也。诸侯既以朝礼见於成王,至祭时,伯又率之见於武王庙,使助祭也,以致孝子之事,以献祭祀之礼,以助考寿之福。长我安行此道,思使成王之多福。〇祜音户,福也。朝,直遥反。下篇并同。〕 【疏】传:“昭考,武王。享,献”。〇正义曰:见武王而言昭考,故知为武王。“享,献”,《释诂》文。〇笺:“言我”至“多福”。〇正义曰:“言, 我。皇,君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又上谓诸侯见成王,即云“率见昭考”,明是率此诸侯。“以孝以享”,是祭祀之事也,故知於祭时,伯又率之见於武王庙,使助祭 也。以《顾命》毕公、召公为二伯率诸侯,故知此亦伯率之也。三言“以”者,皆以诸侯为此也。以致孝子之事,孝子即成王也。之事,谓祭事。诸侯致之,谓助行 之也。以献祭祀之祀,亦是孝子之事,但所助非一,别言之耳。以助寿考之福,谓助行其礼,使孝子得寿考之福。三者相通,为一事也。长我安行此道,叙诸侯之 意,此道即“以孝以享,以介眉寿”之道也。长安行之,庶当神明之意。思使成王之多福,言诸侯之爱成王,即经之“思皇”也。
烈文辟公,绥以多福,俾缉熙于纯嘏。
〔笺云:俾,使。纯,大也。祭有十伦之义,成王乃光文百辟与诸侯,安之以多福,使光明於大嘏之意。天子受福曰大嘏,辞有福祚之言。〇卑,必尔反,本又作“俾”。缉,七入反。嘏,古雅反。祚,才故反。〕 【疏】笺:“俾使”至“之言”。〇正义曰:“俾,使。纯,大”,《释诂》文。十伦之义者,《祭统》文也。彼云:“夫祭有十伦焉:见事鬼神之道焉,见君 臣之义焉,见父子之伦焉,见贵贱之等焉,见亲疏之杀焉,见爵赏之施焉,见夫妇之别焉,见政事之均焉,见长幼之序焉。见上下之际焉。此之谓十伦。”引之者, 解其言俾意。以祭祀大而难明,有十种伦理之义,是为难晓,故言使光明之也。此光文百辟,与诸侯助祭得礼,当於神明,昭考之神乃安之以多福,又使之光明於大 嘏之意,谓神使之光明之也。所以得光明大嘏意者,天子受福,故曰大嘏。嘏辞有福祚之言,以诸侯之意,思使成王得多福,令嘏辞以福予成王。是称满诸侯之意, 则诸侯晓解神心,故云使之光明之也。俾缉熙是神,使辟公光明之,则绥以多福。是神安辟公以多福,非谓安孝子也。知天子受福曰大嘏者,《礼运》曰:“天子祭 天地,诸侯祭社稷,祝嘏莫敢易其常古,是谓大嘏。”案《特牲》《少牢》皆祝以福庆之言告主人谓之嘏,故知《礼运》大嘏是天子受福之事也。彼天子与诸侯连 文,独言天子者,以此天子之事,故言天子耳,不可谓诸侯不然。《鲁颂》曰“天锡公纯嘏”,是诸侯亦为大嘏也。此经虽无毛传,但毛於辟公皆不言百辟,嘏皆为 大,不为嘏辞,则此辟公指谓诸侯,纯嘏谓大大也。
《载见》一章,十四句。
《有客》,微子来见祖庙也。
〔笺云:成王既黜殷命,杀武庚,命微子代殷后。既受命,来朝而见也。〇有客,二王之后为客也。见,贤遍反。序注同。绌,敕律反,又作“黜”。同。〕 【疏】“《有客》十二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有客》诗者,微子来见於祖庙之乐歌也。谓周公摄政二年,杀武庚,命微子代为殷后,乃来朝而见於周之祖庙。诗人 因其来见,述其美德而为此歌焉。经之所陈,皆说微子之美,虽因见庙而歌,其意不美在庙,故经无庙事。为周太平之歌,而述微子之美者,言王者所封得人,即为 王者之美,故歌之也。言见於祖庙,必是助祭,序不言所祭之名,不指所在之庙,无得而知之也。〇笺:“成王”至“而见”。〇正义曰:自“命微子”以上,皆 《书》序文。彼注云“黜殷命,谓杀武庚也。微,采地名。微子启,纣同母庶兄也。武王投之於宋,因命之封为宋公,代殷后,承汤祀”是也。彼言作《微子之命》 所由。微子先封於宋,但未得为殷后耳。於此时命为宋公,故作此命辞。或召来命之,或遣使就命,史传无文,未可知也。要是既受命乃来朝而见也。知非此时召来 受命见祖庙者,以经言“亦白其马”,“敦琢其旅”,是自国而来之辞。若未受命,不得已乘白马,明是受命而后乃来,与上《有瞽》《振鹭》或亦一时事也。
有客有客,亦白其马。有萋有且,敦琢其旅。
〔传:殷尚白也。亦,亦周也。萋且,敬慎貌。笺云:有 客有客,重言之者,异之也。亦,亦武庚也。武庚为二王后,乘殷之马,乃叛而诛,不肖之甚也。今微子代之,亦乘殷之马,独贤而见尊异,故言亦駮而美之。其来 威仪萋萋且且,尽心力於其事。又选择众臣卿大夫之贤者,与之朝王。言“敦琢”者,以贤美之,故玉言之。〇萋,七西反。且,七序反。敦,都回反,徐又音彫。 琢,陟角反。重,直用反。肖音笑。駮,郑邦角反,又音角,杂也。〕 【疏】“有客有客”。〇毛以为,微子来至京师,为周人所爱,故述而歌之。言我周家,今有承先代之客。此客亦如我周,自乘所尚而白其马,其来则有萋萋 然,有且且然。言能敬慎威仪,尽心力於其事也。身既如此,又敦琢其从行之徒旅。言选择从者,如敦琢玉然,是从者皆贤,故为周人所爱。有客已一宿,又一宿。 有客经一信,复一信,至已多日,可以去矣。我周人授之絷绊,以绊其马,爱而留之,不欲使去也。至於将去,王始言饯送之,左右之,臣又从而安乐之。谓与之饯 燕,厚之无已。又叹美微子得为王者之后,用其正朔,行其礼乐,既有大法则矣。神明降与之福,则又甚易。言有德故易福。〇郑唯亦白其马、亦武庚为异。馀同。 〇传:“殷尚”至“慎貌”。〇正义曰:解言“亦白其马”意,以殷尚白故也。《檀弓》曰:“殷人戎事,乘翰翰白色马。”虽戎事,乘之亦以所尚,故白言“亦白 其马”,则是一代所尚,宜以代相亦,故云“亦,亦周也”。萋萋且且承白马之下,则是微子威仪,故云敬慎貌。〇笺:“有客”至“言之”。〇正义曰:客止一 人,而重言有客有客,是丁宁殊异以尊大之。以亦为亦武庚者,此自周人而言有客,为彼此之势,则是据周为辞,不宜反以亦己,故为亦武庚也。白马,武庚所当 乘,乃叛而诛之,不肖之甚。今微子亦乘殷之白马,不应乘而得乘之,独贤而见尊异,故丁宁美大之。言亦者,駮武庚之恶,而反以美之。此笺申明易传之意也。既 言有客,见其乘马,则萋且为来至之貌,故云“其来也威仪萋萋且且”威仪多之状,故复言之。威仪出於心,而以力行之,故言“尽心力於其事”也。旅是从者之 众。敦琢,治玉之名。人而言敦琢,故为选择。明尊其所往,故择卿大夫之贤者,与之朝王。从亦有士,举卿大夫而士同可知。又解人而言敦琢之意,以其此人贤, 故以玉言之,谓以治玉之事言择人也。
《释器》云:“玉谓之雕。”又云:“玉谓之琢。”是雕琢皆治玉之名。敦、雕,古今字。
有客宿宿,有客信信。言授之絷,以絷其马。
〔传:一宿曰宿,再宿曰信。欲絷其马而留之。笺云:絷,绊也。周之君臣皆爱微子,其所馆宿,可以去矣,而言绊其马,意各殷勤。〇絷,陟立反。绊音半。〕 薄言追之,左右绥之。
〔笺云:追,送也。於微子去,王始言饯送之,左右之。臣又欲从而安乐之,厚之无已。〇饯音贱。乐音洛。〕 【疏】传:“一宿”至“曰信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训》云:“有客宿宿,再宿也。有客信信,四宿也。”彼因文重而倍之。此传分而各言之,其意同也。〇笺: “周之”至“殷勤”。〇正义曰:言其所馆宿可以去矣,是宿宿、信信之后也。古之朝聘,留停日数不可得而详。《易·丰卦》“初九,遇其配主,虽旬无咎”,注 云:“初脩礼上朝,四四以匹敌,恩厚待之,虽留十日不为咎。”正以十日者,朝聘之礼,止於主国以为限。《聘礼》毕归大礼曰“旬而稍”,旬之外为稍,久留非 常。如郑此言,似诸侯之朝邻国,其留以十日为限。案《春秋》相朝动经时月,虽复乱世之法,正礼亦应当然。又《聘礼记》曰:“致饔。明日夕,夫人归礼。既致 饔则旬而稍。”於大礼之后,每旬而稍,稍供其刍秣,亦非一旬即归。且诸侯朝王,必待助祭,祭前斋,斋犹十日,明非一旬而反。但郑以虽旬之言,故云十日为 限,不必从来至去唯十日也。故此唯言可以去矣,亦不知於信信之后几日乃可去也。〇笺:“追送”至“无已”。〇正义曰:追谓已发上道,逐而送之,故以追为送 客。以王为主,故知於微子去,王始言饯送。亦以王意不欲其去,故留之以久,於是始言饯送之。明先不言送,故称始也。左右之诸臣又从而安乐之,亦犹显父饯 之,与之欢燕,以安乐其心,是厚之无已。
既有淫威,降福孔夷。
〔传:淫,大。威,则。夷,易也。笺云:既有大则,谓用殷正朔行其礼乐如天子也。神与之福,又甚易也。言动作而有度。〇易,以豉反。下同。〕 【疏】传:“淫,大。威,则。夷,易”。〇正义曰:“淫,大。夷,易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威,则”,《释言》文。
《有客》一章,十二句。
《武》,奏《大武》也。
〔笺云:《大武》,周公作乐所为舞也。〇大如字,徐音泰。注同。〕 【疏】“《武》七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武》诗者,奏《大武》之乐歌也。谓周公摄政六年之时,象武王伐纣之事,作《大武》之乐既成,而於庙奏之。诗人睹其 奏而思武功,故述其事而作此歌焉。经之所陈,皆武王生时之功也。直言其奏,不言其所奏之庙。作者虽因奏作歌,其意不在於庙,故不言庙。此与《有瞽》及 《酌》或是一时之事,但作者之意,各有主耳。〇笺:“大武”至“为舞”。〇正义曰:以王者功成作乐,必待太平。《明堂位》云:“周公摄政六年,制礼作 乐。”故知《大武》是周公作乐所为舞也。谓之《武》者,《礼器》云:“乐也者,乐其所自成。”注云:“作乐者,缘民所乐於己之功。”然则以武王用武除暴, 为天下所乐,故谓其乐为《武》乐。《武》乐为一代大事,故历代皆称大也。
於皇武王,无竞维烈。允文文王,克开厥后。
〔传:烈,业也。笺云:皇,君也。於乎君哉,武王也,无强乎其克商之功业,言其强也。信有文德哉,武王也,能开其子孙之基绪。〇於音乌。注同。〕 【疏】“於皇武王”。〇毛以为,於乎可美而君哉者,武王也。此武王可谓无强乎,维其克商之功业。言克商之功业,实最为强也。所以能致此业,而得为强 者,由於信有文德者之文王,以圣德受命,能开其后世子孙之基绪,故武王继嗣其迹而受之,谓复受天命以伐纣,胜此殷家,止於杀人之害,以致安定。汝武王之大 功,其盛业如此,故象而制乐,是以美而歌之。〇郑下三句为异。言嗣子武王受其业而行之,举兵伐纣,胜殷而止其杀人,至年老乃定汝之大功。言不汲汲诛纣,是 其功业之盛,故作乐象之。〇传:“烈,业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〇笺:“皇君”至“基绪”。〇正义曰:“皇,君”,《释诂》文。《臣工》“於皇”,笺 以为美,此为君者,以其述伐纣之事,是为君之道故也。文王能开子孙之基绪,谓受命作周,七年五伐皆是也。
嗣武受之,胜殷遏刘,耆定尔功。
〔传:武,迹。刘,杀。耆,致也。笺云:遏,止。耆,老也。嗣子武王,受文王之业,举兵伐殷而胜之,以止天下之暴虐而杀人者,年老乃定女之此功。言不汲汲於诛纣,须暇五年。〇遏,於葛反。耆,毛音指,致也。郑巨移反,《韩诗》音同,郑云:“恶也。”汲音急。〕 【疏】传:“武迹”至“耆致”。〇正义曰:“武,迹”,《释训》文。“刘,杀”,《释诂》文。宣十二年《左传》引此云“耆定尔功”,“耆昧也”。其意 言致纣於昧,故以耆为致。王肃云:“致定其大功,谓诛纣定天下。”〇笺:“遏止”至“五年”。〇正义曰:“遏,止”,《释诂》文。《曲礼》“六十曰耆”, 耆为老也。既言文王开后,即云嗣武受之,其文相承,故以为嗣子武王受文王之业也。其胜殷,已是杀纣,而别言“遏刘”者,则所遏非纣也,故以为止天下暴虐而 杀人者。言天下,为众多之辞,谓纣时诸官亦化纣暴虐而杀害善人,纣身既巳被诛,此等亦皆贬黜,故得止杀人者。《论语》云,“如有王者,必世而后仁”,谓积 世始得去杀。此武王才始伐纣,即得止杀人者,《论语》所云:“谓令天下尽仁,不复刑杀。”此谓遏止其时枉杀人者,非止天下之用刑也。年老乃安定汝之功者, 言武王之意,不汲汲於早诛纣也。纣恶久矣,武王嗣位,即应诛之,犹尚冀纣变改,须待宽暇,积年始诛之。文王受仑七年而崩,武王以八年即位,至十三年乃诛 纣,是须暇五年也。《多方》云:“维尔商后王,逸厥逸,天惟降时丧。惟圣罔念作狂,惟狂克念作圣。天惟五年,须暇之子孙。”注云:天待暇其终,至五年,欲 使传子孙。五年者,文王受命八年,至十三年,是须暇五年之事也。如《尚书》之言,是天须暇纣。此笺意以为武王须暇纣者,武王知天未丧,故亦顺天不伐。据人 事而言,亦是武王须暇之也。天生此纣,故以灭殷。下愚不移,非可待变。而云“克念作圣,须暇子孙”者,设教劝诱之言耳。易传者,以其美武王能老乃定功,不 汲汲於诛纣,以为不得已而取天下,是美之深,故易之。
《武》一章,七句。
《臣工之什》十篇,十章,一百六句。
◎闵予小子之什·诂训传 第二十八
《闵予小子》,嗣王朝于庙也。
〔笺云:嗣王者,谓成王也。除武王之丧,将始即政,朝於庙也。〇朝,直遥反。注同。〕 【疏】“《闵予小子》十一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闵予小子》诗者,嗣王朝於庙之乐歌也。谓成王嗣父为王,朝於宗庙,自言当嗣之意。诗人述其事而作此诗歌 焉。此朝庙早晚,毛无其说。毛无避居之事,此朝庙事武王崩之明年,周公即已摄政,成王未得朝庙,且又无政可谋,此欲夙夜敬慎,继续先绪,必非居摄之年也。 王肃以此篇为周公致政,成王嗣位,始朝於庙之乐歌。毛意或当然也。此及《小毖》四篇,俱言嗣王,文势相类,则毛意俱为摄政之后,成王嗣位之初,有此事,诗 人当即歌之也。郑以为,成王除武王之丧,将始即政,则是成王十三,周公未居摄。於是之时,成王朝庙,自言敬慎,思继先绪。《访落》与群臣共谋敬之,则群臣 进戒,文相应和,事在一时,则俱是未摄之前。后至太平之时,诗人追述其事,为此歌也。《小毖》言惩创往时,则是归政之后,元年之事。以其居摄之日,抗礼世 子。今始即政,周之新王,故亦与此为类,称嗣王也。经云“於乎皇考”,下篇群臣进谋,云“率时昭考”,皆以武王为言。计岁首合诸群庙皆朝,此特谋政,故在 武王庙也。此篇王所自言,亦是谋政之事。但谋者与人之辞,故下篇言谋。此则独述王言,故称为朝。且此三篇,一时之事,以一人之作,皆因朝庙而有此事,故首 篇言朝以冠之。〇笺:“嗣王”至“朝於庙”。〇正义曰:以颂皆成王时事,故知嗣王谓成王。《曲礼》云:“内事曰孝王某,外事曰嗣王某。”彼谓祝之所言以告 神,因其内外而异称。此非告神之辞,直以嗣续先王称嗣王耳。古者,天子崩,百官听於冢宰,世子以三年之内不言政事。此嗣王朝庙,自谋为政,则是即政之事, 故知除武王丧,将始即政,朝於庙也。《曲礼》称“天子在丧曰予小子”,若已除丧,当为吉称。而经言小子在疚,为丧中辞者,以其服虽除,去丧日近,又序其在 丧之事,故仍同丧称。言将始即政者,始欲即政,先朝於庙。既朝而即听政,故言将也。《烈文》笺云:“新王即政,必以朝享之礼祭祖考,告嗣位。”然则除丧朝 庙,亦用朝享之礼祭於庙矣。序不言祭者,以作者主述王言,其意不在於祭,故略而言朝,则祭可知。
闵予小子,遭家不造,嬛嬛在疚。
〔传:闵,病。造,为。疚,病也。笺云:闵,悼伤之言也。造,犹成也。可悼伤乎,我小子耳。遭武王崩,家道未成,嬛嬛然孤特在忧病之中。〇嬛,其倾反,崔本作“茕”。疚,本又作“{宀久}”,音救。〕 【疏】“闵予小子”。〇毛以为,成王将莅政而朝於庙,乃追悼於己过,欲自强於未然,故感伤而言曰:困病乎我小子也,往日遭此家道之不为。言先王既崩, 家事无人为之,使己孤特,嬛嬛然在於忧病之中。赖周公代为家事,得致太平。今将自为政,故追述其父。於乎可叹美者,我之君考,谓武王也。此武王之道,长可 后世法之,能为孝行。常能念此君祖文王,上事天,下治民,以正直之道而行止。子行父业,是能孝也。皇考以念皇祖,而能同其德行。维我之小子,当早起夜卧, 敬慎而行此祖考之道止,言将不敢懈倦也。於乎可叹美者,我文武之君,以有此道德,故我当继其绪业,思其所行,不敢遗忘也。由不敢忘,故夙夜行之。〇郑以 为,周公未摄之前,成王因朝庙而感伤,言曰:可悼伤乎,我小子耳,今遭此家道之不成。唯此为异。馀同。〇传:“闵病”至“疚病”。〇正义曰:“闵,病。 疚,病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“造,为”,《释言》文。言毛意若在归政之后,则武王崩已多载。今言小子在疚,遭家不为,追述武王初崩之时也。言遭家不为,谓家 事无人为之,赖周公为之。已得太平,将欲躬行,故上念父祖,追述此事,为下言发端。故王肃云:“病乎我小子,乃遭家之不为。言先王崩,则家事莫为,徒嬛嬛 在忧而病,故周公代为家事,以致太平。”传意或然。〇笺:“闵悼”至“之中”。〇正义曰:闵者,哀闵之辞,故为悼伤之言。有所造为,终必成就,故造犹成 也。人之所行,死则事废,后主当更造立,故云“家道未成”。父在则有所依恃,无之则己身孤特,故云“嬛嬛孤特在忧病之中”。易传者,以闵疚并训为病,於文 太重。孙毓云:“传以闵为病,以造训为,虽义不异,於辞不便。笺说为长。”
於乎皇考,永世克孝!念兹皇祖,陟降庭止。
〔传:庭,直也。笺云:兹,此也。陟降,上下也。於乎我君考武王,长世能孝,谓能以孝行为子孙法度,使长见行也。念此君祖文王,上以直道事天,下以直道治民,言无私枉。〇上,时掌反,又如字。孝行,下孟反。〕 【疏】传:“庭,直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〇笺:“兹此”至“私枉”。〇正义曰:“兹,此”,《释诂》文。又云:“陟,升也。”《释言》云: “降,下也。”故以陟降为上下也。武王身为孝子耳,而云长世,是其孝之法可后世长行,故知谓以孝行为子孙法度,使长见行之也。文王身为王矣,无人得在其 上,故为上以直道事天。为君所以牧民,故为下以直道治民。即与《文王》所云“文王陟降”一也。以“庭止”与“陟降”共文,则二者皆用直道,故分而属之。直 者即不私枉之谓,故云“言无私枉”。《论语》云:“举直措诸枉。”是枉者不直也。《礼记》曰:“奉三无私。”是直者无私。
维予小子,夙夜敬止。於乎皇王,继序思不忘!
〔传:序,绪也。笺云:夙,早。敬,慎也。我小子早夜慎行祖考之道,言不敢懈倦也。於乎君王,叹文王、武王也。我继其绪,思其所行不忘也。〇解音懈。〕 【疏】传:“序,诸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以王世相继,如丝之端绪,故转为绪。〇笺:“敬慎”至“不忘”。〇正义曰:敬者必慎,故言“敬,慎 也”。以上有皇考、皇祖,故云“慎行祖考之道”。上文之意,言皇考自念皇祖,非成王念之。此言“继绪思不忘”,宜为继武王之绪,思不忘武王耳。而以为兼念 文王者,以成王美武王能念文王,明成王亦当念之。此文处末,可以总前祖考,故知兼念文王也。
《闵予小子》一章,十一句。
《访落》,嗣王谋於庙也。
〔笺云:谋者,谋政事也。〕 【疏】“《访落》十二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访落》诗者,嗣王谋於庙之乐歌也。谓成王既朝庙,而与群臣谋事。诗人述之而为此歌焉。
访予落止,率时昭考。於乎悠哉,朕未有艾。将予就之,继犹判涣。
〔传:访,谋。落,始。时,是。 率,循。悠,远。犹,道。判,分。涣,散也。笺云:昭,明。艾,数。犹,图也。成王始即政,自以承圣父之业,惧不能遵其道德,故於庙中与群臣谋我始即政之 事。群臣曰:当循是明德之考所施行。故答之以谦曰:於乎远哉,我於是未有数。言远不可及也。女扶将我,就其典法而行之,继续其业,图我所失,分散者收敛 之。〇艾,五盖反,徐音刈。判,普半反。涣音奂。〕 【疏】“访予落止”。〇毛以为,成王始即王政,恐不能继圣父之业,故於庙中与群臣谋事。汝等当谋我始即政之事止。群臣对王曰:当循是明德之考。令效武 王所施而为之。王又谦而答之曰:於乎可嗟叹也,此昭考之道悠然至远哉!我去之悬绝,未有等数。言其远不可及,不能循之。汝若将我就之,使我继此先人之业, 则先人之道乃分散而去矣。言己之才不足以继之也。维我小子,才智浅短,未任统理国家众难成之事,所以不能循是昭考也。又述昭考之德,言武王能继其父文王, 以直道施於上下,又能上下其家之职事。谓治理群臣,使有次序也。美矣,我之君考武王,能以此文王之道,自安尊其身,是昭考德同文王,己不能及,欲令群臣助 谋之也。〇郑唯“继犹判涣”,谓继续其业,图我所失,分散者而收敛之。未堪家多难,谓年幼未堪。以此为异。馀同。〇传:“访谋”至“涣散”。〇正义曰: “访,谋。落,始。率,循。时,是。悠,远。犹,道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《春秋》庄三年,“纪季以酅入于齐”。《左传》曰:“纪於是乎始判。”是判为分之义 也。涣然是散之意,故为散也。王肃云:“将予就继先人之道业,乃分散而去,言已才不能继。”传意或然。〇笺:“昭明”至“收敛之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 云:“昭,光也。”光即明义,故为明也。《释诂》云:“艾,历也。历,数也。”转以相训,故艾为数。“犹,图”,《释言》文。此篇所述,皆是王言。独知 “率时昭考”一句为群臣言者,以王方谋於臣,不得自言率考。且“於乎悠哉,朕未有艾”,是报答“率时昭考”之言。序云“谋於庙”,明此句是臣为君谋也。率 时昭考,犹曰仪刑文王,欲令法效之也。就其典法而行之,谓就昭考之法也。图我所失,分散者,谓己不能行,分张散失者,欲令群臣图谋而收敛聚之,以助己也。 易传者,以谋於群臣,当是求臣之助,不宜过自谦退,言己不堪继续,故易之。
维予小子,未堪家多难。
〔笺云:多,众也。我小子耳,未任统理国家众难成之事,心有任贤待年长大之志。难成之事,谓诸政有业未平者。〇难如字,协韵乃旦反。任音壬。下二篇注皆同。长,张丈反。〕 【疏】笺:“多众”至“未平者”。〇正义曰:“多,众”,《释诂》文。此“未堪家多难”,文与《小毖》正同。但郑以此篇在居摄之前,《小毖》在致政之 后。下笺云:“谓使周公居摄时。”与此异者,各准时事而为说,故不同也。又重解难成之事,谓诸政教已有,基业未得平。平亦成也。谓若制礼作乐、营洛之等, 於时未成也。此经虽无传,但毛以此篇为致政之后,不得言年幼而未堪也。当自谓才智浅短而未堪耳。言未者,言己得臣之助则堪之,故以无助为未堪也。
绍庭上下,陟降厥家。休矣皇考,以保明其身。
〔笺云:绍,继也。厥家,谓群臣也。继文王陟降庭止之道,上下群臣之职以次序者,美矣,我君考武王,能以此道尊安其身。谓定天下,居天子之位。〇休,许虬反。〕 【疏】笺:“绍继”至“之位”。〇正义曰:“绍,继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大夫称家,其家谓其群臣之家,故知谓群臣也。上言昭考,此言皇考,皆斥武王也。 武王所继者,文王耳,故知继文王陟降庭止之道。上篇“陟降庭止”与此文相协,故全引而说之。上云“念兹皇祖”,此言“绍庭上下”,文义正同,弥似一人之 作。上下群臣之职以次序者,谓以德诏爵,以功诏禄,随才任之,不失次序也。言尊安其身,则以“保”为“安”,“明”为“尊”。《礼运》云:“君者所明。” 注云:“明犹尊也。”以此道尊安其身,谓用此文王之道,以定天下,居天子之位,是安而且尊也。言此者,以武王美道如是,己欲谋而行之,故以此事告群臣令, 为己谋之也。
《访落》一章,十二句。
《敬之》,群臣进戒嗣王也。
〔〇“敬之”,一本无“之”字。〕 【疏】“《敬之》十二句”。〇正义曰:《敬之》诗者,群臣进戒嗣王之乐歌也。谓成王朝庙,与群臣谋事,群臣因在庙而进戒嗣王。诗人述其事,而作此歌焉。
敬之敬之,天维显思,命不易哉!无曰高高在上,陟降厥士,日监在兹。
〔传:显,见。士,事也。笺 云:显,光。监,视也。群臣见王谋即政之事,故因时戒之曰:敬之哉,敬之哉,天乃光明,去恶与善,其命吉凶,不变易也。无谓天高又高在上,远人,而不畏 也。天上下其事,谓转运日月,施其所行,日日瞻视,近在此也。〇易,郑音亦,王以豉反。见,贤遍反。远,于万反。上,时掌反。〕 【疏】“敬之敬之”。〇毛以为,成王既谋於庙,群臣进而戒之曰:王当敬其事而行之。敬其事而行之,天之临下,乃光明显见,去恶与善,其命吉凶,不变易 哉。王无得称曰:此天乃高而又高在上,以为不见人之善恶而不畏。天乃升降以行其事,谓转运日月,照临四方,日日视人,其神近在於此,不为远也。王既承其 戒,答之以谦曰:维我小子,不聪达於此敬之之意。言己心不能达,将欲以渐学之,令日有所成就,月有所可行。且欲学作有光明之事,於彼光明之人,谓贤中之 贤,乃从之学。又大是相克胜之道。汝等群臣,当示导我以显明之德行。是王求戒之言也。〇郑唯“佛时仔肩”一句别,义具在笺。〇传:“显,见。士,事”。〇 正义曰:“显,见”,《释诂》文。士,察也。狱官谓之士者,言其能察理众事,是士为事之义也。〇笺:“显光”至“在此”。〇正义曰:“显,光。监,视”, 《释诂》文。以此承上篇,事相首尾,故言群臣见王谋即政之事,故因时戒之。天乃光明,去恶与善,谓天道去恶人,与善人,其事光明,不暗昧也。其吉凶不可变 易,谓善则予之吉,恶则加之凶,此事一定,终不变易,言天之可畏也。天高又高在上,言远人之意。勿以天为极高,谓其不见人之善恶,而不畏之。言天上下其 事,谓以日月行於昼夜,自上至下照知其事,故云转运日月,施其所行,日日瞻视,其神近在於此,故须敬也。天神察物,不必以日月而知,以人事所见,举验者言 之。定本注云:“无谓天高又高在上。”
维予小子,不聪敬止。日就月将,学有缉熙于光明。佛时仔肩,示我显德行。
〔传:小子,嗣王也。 将,行也。光,广也。佛,大也。仔肩,克也。笺云:缉熙,光明也。佛,辅也。时,是也。仔肩,任也。群臣戒成王以“敬之敬之”,故承之以谦云:我小子耳, 不聪达於敬之之意。日就月行,言当习之以积渐也。且欲学於有光明之光明者,谓贤中之贤也。辅佛是任,示道我以显明之德行。是时自知未能成文、武之功,周公 始有居摄之志。〇佛,毛符弗反,郑音弼。仔音兹,毛云:“仔肩,克也。”此二字共训。郑亦同训此二字,云:“仔肩,任也。”肩,古贤反。德行,下孟反。注 同。浸,子鸩反。道音导。〕 【疏】传:“小子”至“肩克”。〇正义曰:上二篇亦有小子,於是始解者,举下以明上。《释言》云:“将,送也。”孙炎曰:“将行之送。”是将亦行之 义,故为行也。以光之照耀,所及广远,故以光为广。佛之为大,其义未闻。《释诂》云:“肩,克也。”直以肩为克耳。传言“仔肩,克也”,则二字共训为克, 犹“权舆”之为“始”。笺亦云:“仔肩,任也。”虽所训不同,亦二字共义。〇笺:“缉熙”至“之志”。〇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缉熙,光也。”故为光明。 郑读佛为辅弼之弼。“时,是”,《释诂》文。《释诂》云:“肩,胜也。”即堪任之义,故为任也。敬之者,止谓恭敬其事而已。言不聪达者,敬虽由己,随事而 生,事有不知,无所施敬。言不聪达,其意也。日就,谓学之使每日有成就。月将,谓至於一月,则有可行,言当习之以积渐也。定本、《集注》“渐”作“浸”。 王身当理政事,而言学有光明,是王意以己不达於政,未能即任其事,且欲学作有光明於彼光明之人,谓选择贤中之贤,乃从之学。以贤者必有光明之德,故以光明 表贤也。身方学之,未堪为政,故辅弼是任,示导我以显明之德行,欲使辅弼之人示语己也。王既谦虚如是,是自知未能成文、武之功,周公於是之时,始有居摄之 志。知者,以周公若已居摄,则王不得朝庙谋政,明於此时未摄政也。周公之摄,必当有因。王自知不堪,思任辅弼,周公之志,宜因此兴,故於是乃有摄意也。若 然,成王本欲任贤,周公因之以摄。所以管、蔡流言,复为疑惑者,成王本欲身自为主,委任贤臣,及周公居摄,乃代之为主。人臣而代天子,旷世之所罕闻。成王 既幼,复为管、蔡所惑,故致疑也。周公不为臣辅之,必摄其政者,若使为臣奉上,每事禀承,虽可以尽心,而不得行意,欲制礼作乐,非摄不可,故不得已而居之 也。《中庸》曰:“非天子不议礼,不制度,不考文。”又曰:“虽有其德,苟无其位,不敢作礼乐焉。”周公之摄王政,其意在於此也。
《敬之》一章,十二句。